倘要說趙員外郎在工部兩年多，所得最大的益處是什麽，便是這一點了。

說起這一點，殷朗也想起一事兒來：

“先前府裏後院修葺，好像就有位工部員外郎幫忙找合適的木材與石料，那會兒老太太急著讓少爺安住，找得也急，幸地那位員外郎幫忙，不僅尋得最好的，價錢也合宜。我聽少爺提起過一兩回，好像便是這位姓趙的員外郎。”

那會兒正剛是朱懷古進池家的時候，殷朗這麽一說，她也想起來了，是有聽應管家提過多虧哪位大人幫忙，可到底是哪一位大人，那時人輕言微，哪裏敢問，看來便是這位趙員外郎了。

她道：“看來孫百戶雖有孫貴人在宮裏撐著腰，但趙員外郎也不差，幾乎六部裏有不少官員都與之私交不錯。”

怪不得刑顏玉被吵得頭疼欲裂呢。

這案子原本就牽扯朝中文武兩位官員，再扯上孫貴人與六部官員，可真是麻煩了，想著她又問：

“孫貴人與六部官員中，可有誰向大人遞過話了？”

刑顏玉搖頭：“這倒沒有。孫貴人身居後宮，便是有影響力，手也不敢伸這麽長，再者，孫貴人位份在宮中尚低，便是眼前得寵，聖上不發話，再者身有龍胎，孫貴人這會兒可不敢隨意動彈。六部麽，這私交確是有，多多少少深深淺淺都有，平日無事時，私下相邀吃酒什麽的，那是平常，現如今涉及人命，又是家裏出了一位懷有龍胎的孫貴人，誰還真敢在明面上站到趙員外郎這陣營來？”

總之一句話——現實，這就是現實！

朱懷古點頭：“也是，事關人命，公說公有理，婆說婆有理，大人還未斷呢，誰敢斷？何況事關已身仕途家族利益，真不是那過命交情，這個時候也不會真出把手搭趙員外郎一把……”

說到一半她又搖頭：“案情未清，說這些言之過早。”

刑顏玉聽之問：“你覺得或許不是孫全書殺的人？”

朱懷古訝然地瞧他：“我什麽說過了？”

殷朗則是一笑：“案子未查，懷古便是心中有所疑有所偏向，歷來也不會輕易那般早便說出來。刑大人，你問得早了。”

還是跟這小子接觸相處得久的人了解這小子啊。

在心裏感嘆完，看著朱懷古抿著嘴淺笑，刑顏玉盯著這張精致的臉，突然問了一個牛馬不相及的問題：

“聽說千望他把賣身契還給你了？”

朱懷古沒想到話題突然轉到這上面來，不過她還是如實地點了下頭，便又聽刑顏玉再問：

“那不如這樣，你搬出池家，到我刑府裏來如何？”

殷朗一聽便皺起眉頭：“刑大人……”

刑顏玉擡手阻止殷朗往下說：“你別說話，既然懷古已經得了自由，那他往後要呆在哪兒，他是有權利選擇的，你別替你家少爺強留人！”

殷朗俊容一滯，還真就把嘴給閉上了。

他雖然還真想把朱懷古留在池家，但刑顏玉說得也不錯，朱懷古已得自由身，何去何從是有選擇權的。

殷朗安靜了，刑顏玉期待著她的回答，朱懷古也沒怎麽權衡考慮便道：

“大人如此厚待懷古，懷古自當感激。”

說得刑顏玉面上一喜，殷朗眼中頗多了一分緊張，她又接下道：

“可當初來京城，我滿身狼狽，虧得應管家不嫌棄，留下我在池家為奴，當時應管家便說了，是要給少爺招的侍從，能在主子爺身邊侍候，我自是願意，二話不說便答應了，簽下賣身契。如今這賣身契已被我撕得粉碎，我再重得自由身，說來是少爺仁慈寬厚，一直待我甚好，倘我一得自由身，便離開少爺另謀他處，豈非成了忘恩負義之人？”

所以為了不忘恩負義，這是在拒絕他？

殷朗全身心松了，刑顏玉則急了：

“哪兒來的忘恩負義？你為侍從期間，幫過千望破了那麽多案子，又貼身侍候他起居，便是有恩，這過程中也該報了，你實不必如此！”

朱懷古搖頭：“大人此言差矣，應管家於我之恩，是收留之恩，應管家素來最敬重老太太，老太太她老人家沒什麽心願，就是希望少爺身邊能有妥當之人照應，少爺安好，老太太便安好，老太太安好，應管家便安好，應管家安好，便是我報應管家當初收留之恩。而少爺於我之恩，是知遇之恩，倘不是少爺信任於我，放手讓我去查案子，又全力支持我，豈有今日大人這般繆讚懷古之言？再者，案子能破，那是大家合力所為，並非我一人之功。”

說來說去，就是拒絕他了，刑顏玉有些失望，卻也沒怎麽失望。

倘朱懷古真被他三言兩語便說得跳到他身邊來，不管他給朱懷古什麽位子，就沖這份輕易便離舊主的品性，他便不喜，更不敢全心用之。

本就是臨時起意，經朱懷古這麽一番拒了又拒，刑顏玉反倒真生起要朱懷古到他身邊來當幕僚的心來，當下又道：

“我要你到刑府來，可不是當什麽侍從，而是當我的幕僚！專門替我出謀劃策，理線索查案子，待遇肯定比你當侍從時要高得多，你再有何要求，也可說說，我定然盡力滿足，如何？你再想想？”

說到這兒，朱懷古起先沒在意，這會兒可真是看到刑顏玉的誠意了，可她主意已定，必不會再更改。

何況她待在池千望身邊也是有目的，雖說這目的在刑顏玉身邊也大概能達到，然現今在池家的日子，無論人事物，她已熟悉適應，再到刑府，她又得重新開始，實在是麻煩得很。

朱懷古起身向刑顏玉深深一揖：“懷古能得大人如此高讚，實在有幸，但我心意已決，自不會再更改，再次謝過大人的擡舉。”

殷朗緊了又松，松了又緊的心弦總算徹底放下，心想著刑大人這般挖墻角的行徑，一旦讓自家少爺曉得，準又得讓他揍刑大人一頓，且這回就不僅是一眼烏青幾拳的事了。

刑顏玉見朱懷古再謝過他，便穩穩妥妥地再次坐下說起案情來，他是失望之餘，不禁又覺得這朱懷古倒是真有讓人喜歡之處，相處久了，可能還真有令人斷袖的本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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